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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宫的隐秘角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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商品名称:故宫的隐秘角落
商品编号:Z29850191
店铺:天添网自营
上架时间:2020-09-10 10:51:13

编辑推荐




内容简介



祝勇用诗意的语言、散文的笔法、史学的态度,带我们一起走进普通游客根本无法进入的未开放区域:武英殿、昭仁殿、寿安宫、文渊阁、倦勤斋等,讲述了这些隐秘角落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,刻画了在紫禁城出现过又消失了的那些历史人物及其起伏命运。


故宫既是历史的见证者,也是历史的参与者。这些遥远历史背后的人世变幻,远非普通游客驻足一刻便能洞察知晓的。作家对这些隐秘角落的唯美书写,重温和延续了故宫的历史记忆,也讲述了明清历史中浓墨重彩的一笔。孝庄、福临、李自成、吴三桂、乾隆……这些人物在作者祝勇的笔下,都变得有血有肉、有七情六欲,生动的故事让历史不再高冷,而是与人亲近。

本书谈故宫建筑,亦不止于建筑,因为建筑也不过是历史的容器,在它的里面,有过多少命定、多少无常、多少国运起伏、多少人事沧桑。

——祝勇




目 录



自序:生长“隐秘”的地方

武英殿:李自成在北京

慈宁花园:艳与寂

昭仁殿:吴三桂的命运过山车

寿安宫:天堂的拐弯

文渊阁:文人的骨头

倦勤斋:乾隆皇帝的视觉幻象



前  言



所谓“隐秘角落”其实是一个相对的概念。对于皇帝来说,紫禁城不存在隐秘角落,因为这座皇宫,就是因他而存在的。“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”,他是全天下的主儿,对天下的一切都有知情权,何况一座宫殿?从这个意义上说,皇帝犹如“上帝”,对天下万物——当然包括宫廷的每一个细节——拥有“全知视角”。除了皇帝,其他任何人的视角都是“限制性视角”,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假若看到了自己不应该看见的事或者物,必然大祸临头。

所谓的“隐秘角落”,是对大多数人而言的。自这座宫殿在公元1420年竣工,到1925年故宫博物院成立,对于天下百姓来说,在这五个世纪里,整个紫禁城都是隐秘角落,闲人免进。所以,故宫今天的英文译名,仍然是“the Forbidden City”。

1924年,逊帝溥仪年满十八周岁。光绪皇帝,就是在这个年龄亲政的,而溥仪却在这个年纪被扫地出门。最后一位皇帝离开之后,清室善后委员会进行了将近一年的文物清点工作,1925年10月10日成立了故宫博物院——“故宫”的意思是“从前的宫殿”,而“博物院”则标明了它的公共文化性质,宫殿的主语,从此发生了逆转。2011年,我把宫殿第一次开放的场面,写进了长篇小说《血朝廷》的结尾,但那只是小说,作为故宫博物院开放的见证者,沈从文先生在一篇文章中所描述的,才是更真切的事实:


故宫开放,我大约可说是较早一批观众。且可能是对于故宫一切最感兴趣的观众之一。犹记得那时的御花园里,小围墙里那个小庙靠西围墙边,还有一枝高高的桅杆,上端有个方桌大覆斗形木框架,上边一点,还拉斜挂了一面可以升降的黄布带斿大旗,在微风中翻飞。御花园西边假山后,那所风尺形小楼房,还注明是宣统皇帝学英文的地方。英文教师庄士敦,原本就住在那个楼上。假山前一株老松树上,还悬有一付为皇后娘娘备用的秋千索,坐板还朱漆灿然。西路宣统的寝殿,廊下也同样有付秋千索。隔窗向里张望,卧房中一切陈设可看得清清楚楚。靠北一端有个民初形式的普通钢丝床,床上衣被零乱。正中红木方桌上果盘里,还有个未吃完的北京苹果……可知当时是在十分匆促情形下离开的。


那时的故宫博物院,开放区域仅限于乾清门以北,也就是紫禁城的“后寝”部分,博物院的正门,则是紫禁城的北门——神武门。而乾清门以南,则早在1914年就成立了古物陈列所,是一个主要保管陈列清廷辽宁、热河两行宫文物的机构,前面提到的武英殿,也就成了古物陈列所的一部分。这个机构一直存在到1948年3月,与故宫博物院合并,故宫博物院才真正拥有了一个完整的紫禁城。

但是,几十年中,出于文物保护和办公的需要,故宫博物院的开放面积,始终没有超过一半。那些“未开放区”,就显得愈发神秘。每次有朋友来故宫,都希望我陪他们到“未开放区”走走,我也萌生了写“未开放区”的念头。然而,“未开放区”是在不断变化的,它不是一个固定的概念,而是一个动态的概念。2015年,故宫博物院迎来90周年的生日,在这一年,故宫博物院的开放面积从52%增加到65%,未来的日子里,会有更多的“未开放区”成为开放区。或许有一天,对于这座古老的宫殿,每个人都将拥有一个“全知视角”。这使我最终放弃了写“故宫的未开放区”的想法,而把目光投向“故宫的隐秘角落”。


相比之下,“故宫的隐秘角落”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,因为它不只是空间的,也是时间的,不只是物质的,也是精神的、情感的。它可能在“未开放区”,如慈宁花园、寿安宫,也可能在“开放区”,如昭仁殿,就在乾清宫的东边,中轴线的一侧,虽曾决定帝国的命运,却极少为人关注。

“故宫的隐秘角落”,是故宫魅力的一部分,或者说,没有了“隐秘”,就没有真正的故宫。在我心里,故宫就是生长“隐秘”的地方,一个“隐秘”消失了,就会有更多的“隐秘”浮现出来,就像日升月落,草长莺飞,生生不息,永不停歇。

所以,即使故宫在空间里的“隐秘”消失了,它在时间里的“隐秘”却仍然健在,完好无损。冬日的黄昏,天黑得早,我离开研究院时,锁上古旧木门,然后沿着红墙,从英华殿、寿安宫、寿康宫、慈宁花园的西墙外,一路北走,还没走到武英殿和西华门,在慈宁花园和武英殿之间、原来属于内务府的那片空场上,向东望去,会看见夕阳的余晖正从三大殿金色的戗脊上退去,然后,庄严的三大殿就如一个纵向排列的舰队,依次沉入暮色的底部。接下来,整座宫殿,就成了夜的一部分。望着黑寂中的宫殿,我就像是看见了它的“隐秘”,庄重、浩大、迷离。那时我知道,在这座宫殿里,永远会有一些让我们无法看透的事物。那是一些在时间中消失的事物,是已然破损的时间。它就像维纳斯的断臂,只存在于古代的时间里,今人永远无法修补。但正是这样的破损,成就了它不可一世的美。

建筑、文物都可以修复,让它们历尽沧桑之后恢复原初的美,但时间不能。我试图用史料去填补那些破损的时间,将宫殿深处的“隐秘”一一破解,这本书就是这样诞生的。但我知道这纯属徒劳,因为真实的“隐秘”是不可解的,就像刚刚说过的,“隐秘”不会因破解而消失,而只能随着“破解”而愈发显现和扩大。历史就像一桩悬案,无论遇上多么高明的侦探,也永远不可能结案。

这是历史吸引我们的一种神秘力量,此刻,它就储存在故宫的内部,如神龙首尾缥缈,似七巧玲珑不定,却又那么的让我们魂不守舍。


有一次,陪人参观故宫,就是从西华门进,先看武英殿,然后沿着还没有开放的外西路,参观了慈宁宫、慈宁花园、寿安宫、雨花阁(那时皆属“未开放区”),然后顺着三大殿外的红墙,走到太和门前,饱览太和殿的雄浑壮丽,再穿过协和门到达东路,拜谒文华殿里的文渊阁,然后沿红墙走到箭亭,穿过箭亭广场,向东进入宁寿宫区,抵达东北角的乾隆花园和景阳宫……渐渐,我发现,在我心里,这居然成了一条约定俗成的线路。它或许不是一条正确的路线,但绝对是一条有效的路线,足以向远来的友人们展现故宫的神秘魅力。我相信它穿越了一个朝代最“隐秘”的部位,直指它秘而不宣的核心。

当我写完这部书稿,检视目录时,心里不觉一凛,因为书中的线索居然与上述路线完全相合。我保证这并不是刻意而为的,但下意识里,那条路或许早就潜伏在我的心里,等待着我去辨识、认领。宫殿内部道路无数,那条幽深宛转的路却像一条弯曲的扁担,挑起一个王朝的得意与失意、生离与死别。所以,我从一开始就迷上了它,它引诱了我,完成了这本书。我用这本书引诱更多的人,让他们即使在千里万里之外,也能感觉到这条道路的存在。


本书谈故宫建筑,却不止于建筑,因为建筑也不过是历史的容器,在它的里面,有过多少命定、多少无常、多少国运起伏、多少人事沧桑。在写法上,本书依旧算不上历史学术著作,充其量是谈人论世的历史散文而已。只不过这种历史散文,是建立在历史研究的基础上的,也借鉴了他人的诸多成果,否则,这样的历史散文就成了沙上建塔,再美也是靠不住的。

文学与学术,各有分工,各有所长。我从不轻视学术,但写了这么多年,如今我越来越偏爱散文,归根结底,是那文字里透着生命的温度。夜读董桥,有一段话深合我意。董先生说:“今日学术多病,病在温情不足。温情藏在两处:一在胸中,一在笔底;胸中温情涵摄于良知之教养里面,笔底温情则孕育在文章的神韵之中。短了这两道血脉,学问再博大,终究跳不出渀渀荡荡的虚境,合了王阳明所说:‘只做得个沉空守寂,学成一个痴汉。’”

我沉浸在散文的世界里,千载历史酿作一壶浊酒,万里江山画作一尺丹青,在历史与现实、理智与情感之间,回旋往返,穿来梭去,不失为一种大自由,与古人对话,又实在是一种大荣幸。这文字里,不只有袖手观棋、低眉阅世的轻松,往昔的繁华与幻灭里,无不包含着对现世的几番警醒与忧患意识。

大约2009年,我与摄影家李少白先生合作,就萌生了写作本书的念头。虽然步履艰难,但毕竟有了开始。没有想到,两年后,我调入故宫,成为博物院的一名工作人员,对故宫的建筑,尤其是“隐秘角落”,更多了几分认识,写作终于变得顺畅起来。后来,由于研究工作的便利,资料越查越多,就一遍遍地修改,加入了一些内容,才得以付印。刚好赶上故宫博物院成立90周年,也算是一种机缘。对于长期给予我支持与鼓励的诸位朋友,在此一并表示感谢。



试读章节



那台红灯牌老式收音机不知去哪儿了。红灯牌是早年间的名牌,上海产,纯木外壳,正面紧绷着一层大红色尼龙绒,上面是红火喜庆的图案,印象中不是花卉,就是绽放的礼花,左下角有美术体的“红灯”二字,再下面是调频的面板,像是玻璃的,转动旋钮时,会透出强强弱弱的亮光。作为家中的高档电器,隆重地摆在压着玻璃板的高低柜上,高端大气上档次。少年时我整天在外面疯跑,能把我拽回来的,只有那台收音机。每当夜幕降临,我都会守在它的旁边,等候播报员用低柔的嗓音说出:“听众朋友们,现在是小说连播节目时间,欢迎收听长篇历史小说《李自成》,作者姚雪垠,由曹灿播讲。”

曹灿那略微低沉、带有鼻音的朗读声,就这样把我散乱的少年时光连成一片。舌尖上的历史,义旗飘荡,马嘶雷鸣,十面埋伏,绝处逢生,李自成自荒凉的黄土高原,一路杀进宫阙万千的紫禁城。那副英雄气,寻遍历史,恐怕只有项羽可比了。

说到功败垂成,没有比项羽更令人唏嘘的了。项羽“力拔山兮气盖世”,却最终落得个自刎乌江、霸王别姬,原因是他不如刘邦更流氓。不流氓,就不是做皇帝的料。看刘邦后来如何清洗开国功臣,就知道项羽英雄气短、儿女情长,绝不是刘邦的对手。鸿门宴的电光火石,项羽没有对刘邦下毒手,两人的结局就已铁板钉钉,任谁都不能改写。

李自成缘何而败?搜寻记忆,想不出那部小说给了怎样的解释,因为那部小说,讲述的全都是李自成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历史,即使在革命的低潮时期,依然意志坚定,毫不动摇。后来读中学,小说节选入了语文课本。那课文不用学,我几乎可以背出来。节选加了一个题目“虎吼雷鸣马萧萧”,选自《李自成》第二卷第二十八章中的最后一节,讲述李自成准备从陕西武关突围与张献忠会师,差点中了张献忠的圈套,最终一个人骑着骡子侥幸逃脱的经过。近日寻出父亲当年购买的中国青年出版社1976年版《李自成》,找回这段重读,觉得姚老先生的文笔还是好的,他写:


虽然已经是五月初一,但高山中的夜晚仍然有点轻寒侵人,所以这一堆火也使周围的人们感到温暖和舒服。乌龙驹将头向火堆边探一探,然后抬起来,望望它的主人,头上的铜饰映照着火光闪闪发亮。大小将领们都把眼光移向闯王,等候他说话。他的沉着和冷静的脸孔,炯炯双目,以及他的花马剑柄,用旧了的牛皮箭筒,绵甲上的黄铜护心镜,都在暗沉沉的夜影中闪着亮光。他突然从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,然后用平静的声调说:……


1996年,身为编辑的我曾拜访过姚雪垠先生,那一年他八十六岁,鹤发童颜,耳聪目明,说:“你们若小声骂我,我也听得见。”看到他家中琳琅的藏书,知道他的确有一身真功夫,吴晗说他:研究明史,你比我懂。周而复说他是崇祯的秘书长、李自成的参谋长,因为小说中崇祯的圣旨诏书、李自成的军事部署,基本都出自姚雪垠的手笔。可惜,这份才华全部贡献给了阶级斗争,对作品造成了莫大的伤害,但那是时代的印迹,后人不必苛求。每个人都有着无法超越的限定性,从这一点看,姚老先生与李自成本人堪有一比。

总之,在红灯牌收音机旁度过的时光里,金庸、柏杨还鞭长莫及,二月河、阎崇年也还没有现身,我心目中最大的英雄,除了李自成,就是姚雪垠。后来读的书多了,才发现事有蹊跷。一方面,伟大领袖谆谆教诲“不当李自成”,郭沫若写《甲申三百年祭》,都把李自成当反面典型;另一方面,主流历史叙述却对李自成所犯“错误”讳莫如深,最多只知道李自成的部队被糖衣炮弹打中了,刘宗敏霸占了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的小妾陈圆圆,造成吴三桂“冲冠一怒”,引清兵入关,李自成一着不慎,满盘皆输。美女陈圆圆,不仅倾了城(山海关城),也倾了大明帝国。不是说决定历史的真正动力是人民群众吗?怎可能乾坤倒转,全由一个弱女子决定?

教育在逻辑上的混乱,使我们的知识系统充满了断点,但我们自小就已经习惯,不再当真。尽管姚雪垠先生费心费力,以洋洋二百万言,把李自成塑造成“高大全”的完人,但他的面孔却依旧模糊。

很多年后,我到故宫博物院工作,每天从西华门进入宫殿,首先看到的,就是武英殿。当年李自成在紫禁城登基做皇帝,不是在太和殿,而是在武英殿。于是我突然想起,人们常说紫禁城是明清两代皇宫,却忽略了在明清之间,还揳着李自成的王朝——大顺王朝。只是这个顺朝实在不顺,皇帝在紫禁城里登基只一天就灰飞烟灭了,着实不入历史学家法眼,于是被四舍五入,忽略不计。

那一天,我独立寒秋,在武英殿外站了很久,看万类霜天、乌鸦低旋,听长风从黄琉璃瓦歇山顶滑下来,穿过树丛,发出丝丝拉拉的声响,与当年转动红灯牌收音机旋钮的声音相仿。我突然发现,李自成就站在我的身边,从来未曾走远。


从1644年到2014年,整整三百七十年了,李自成进入紫禁城的威风,依旧被人津津乐道。就在前不久,我还在网上看到这样一个帖子,说:李自成进入紫禁城时射在承天门(即天安门)上的那一箭,至今让人血脉偾张。

那一天是公元1644年,农历甲申年三月十八,谷雨刚过,北京突然下起了雨夹雪,开始只是稀薄的雨雾,后来越来越浓,变成寒凝的雪粒。清冷的雨丝雪粒被寒风裹挟着,抽打着人们的脸庞,让人睁不开眼。唯有李自成的军师宋献策站在雪中,望得出了神,脸上露出喜色——老天爷给力,刚好验证了他此前的占卜:“十八大雨,十九辰时城破。”

自清晨开始,城外响了一夜的炮声就零落下来,取而代之的,是战靴在松软的雪泥中踏过的声响。苍茫的天地之间,这座孤悬的城池果然被攻破了。根据《国榷》的记载,东直门城门破时,城墙上的大明守军如秋风落叶一般纷纷坠落。负责把守东直门的河南道御史王章战死了,把守安定门的兵部尚书王家彦跳城自杀,摔断了双腿,却还剩了一口气,被手下救下,藏匿在市民家里。他没死心,或者说他早已死了心,又趁人不备,悄悄解下腰带,自尽而亡。

第二天辰时,李自成头戴毡笠,身穿缥衣,骑着乌驳马,一副英雄气概,在人群中格外显眼。他自德胜门入城,穿过大明门,一路杀到紫禁城前。仰头,“承天之门”四字赫然在目。李自成踌躇满志,扭头对丞相牛金星、军师宋献策、尚书宋企郊等人说:“我射它一箭,如能射中四字中间,必为天下一主。”他从牛皮箭筒中拔出一箭,“砰”的一声射出。细雨横斜中,那支蓄满势能的箭矢在克服了风的阻力之后,疾速奔向那块门匾,虽射中门匾,却不够精准,射在“天”字的下半部,最多八点五环。李自成眉头微蹙,牛金星宽慰道:“中其中,当中分天下。”李自成淡然一笑,没有在意,纵马率先冲入紫禁城。

马蹄在紫禁城内留下空旷的回声。偌大的紫禁城,死的死,逃的逃。崇祯皇帝在前一天下了第六道罪己诏,就回到乾清宫,在这座地动山摇的城池里,呆呆地坐定。残酷的战事,已不在遥远的陕北高原,不在黄河边的洛阳,而就在他的身边。喊杀声在这座城市里此起彼伏,断肢充塞着街巷,无数的伤口在同时流着血。空气中晃动着死亡的气息,像一条绞索,勒得他透不过气来。他让周皇后、袁贵妃侍奉着,斟了一杯酒。酒液滑过一道晶莹的弧线,珠圆玉润,准确地落在他的酒杯里。伴随着李自成军队的马蹄声,他看到案上的酒杯都在轻微地颤抖。他举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没有了昔日的歌舞酒筵,这酒,格外的苦涩。他一边饮,一边嘟囔:“苦我满城百姓。”话音落时,两行泪水,已挂在他的脸颊上。

周皇后的胸中一定贮满了数不尽的伤感,她默然回到坤宁宫,崇祯跟随进来的时候,她已悬梁自尽了。崇祯没有丝毫惋惜的意思,只说了句:“死得好!”他猛然想起了已经到了出嫁年龄的长平公主,立即把她召到身前,说声“尔何生我家”,然后左袖掩面,右手抽剑,向长平公主砍去。长平公主用胳膊一挡,一声脆响之后,半截玉臂飞向宫殿的一角。崇祯没有罢手,又提着那柄剑,面色狰狞地跑到昭仁殿(这座宫殿的故事,我还将在后文中详细讲述),一剑捅死了六岁的女儿昭仁公主,又舞着那柄剑,砍死无数嫔妃宫娥,然后,像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心愿,别无所憾,一个人抛下宫殿,披发跣足,拖着一路的血光,逃到煤山上,投缳自尽。那一刻,才是真正的解脱。

出身草根的李自成或许很想跟出身龙种的天子照个面,这样的英雄事,连项羽都未曾做到。当年张献忠兵败降明,李自成在潼关被洪承畴、孙传庭打得落花流水,只剩下十八骑逃向商洛山中,苟延残喘之际,支撑他的,或许就是这样的痴心妄想。他没有想到崇祯不给他机会。他命令部下满紫禁城寻找,也没有找到他的尸体。他的龙体,此刻正在煤山顶上的瑟瑟寒风中飘来荡去。

当年我写小说《血朝廷》,开头就写到崇祯的死。很多年中,我都陷入对这场悲剧的深度迷恋中,以至于这部描写清亡的小说,也要以明亡作为开篇。做皇帝,是天下豪杰梦寐以求的事,然而皇帝却是天下第一高危职业,尤其偏逢末世,皇室成员没有一个有好下场,从秦二世胡亥、隋炀帝杨广、北宋徽钦二帝,明亡时的崇祯、弘光,到法王路易十六、安托瓦内特王后,概莫能外。新的王朝需要以旧王朝的血来奠基,王朝鼎革之际,不同人的命运纠结其中,犹如相反的抛物线,虽有交集,却最终南辕北辙。这样的大开大合,最能窥见幽暗的人性。

长平公主醒来的时候,宫殿外依旧响着萧萧的风雪声。就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,她父亲的王朝已经落幕,新时代的帷幕即将拉开,尽管新时代的样貌,此时还被裹挟在这场凄迷的风雪中,面目不清。恍惚中,她看见了闯王,走到她面前,说,这崇祯太残忍了,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。又说,快把她扶到宫中,好生照料。

太子朱慈烺本来已经逃出宫殿,当他逃到自己的外公、崇祯皇帝的老岳父周奎的家门口时,周奎还在睡梦中,他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惊醒,披衣而起,当他确定门口是自己的外孙、崇祯皇帝的儿子朱慈烺时,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没有给他打开房门。太子拍了一阵,就失望地消失在街巷中,不巧被宦官们认出,作为一份厚礼,呈送给了李自成。

李自成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,问,明朝为何丢了天下?太子答,因为误用了奸臣周延儒。太子问李自成,为何不杀他。李自成答,你没有罪,我为什么要妄杀?太子说:“如是,当听我一言:一不可惊我祖宗陵寝,二速以皇礼葬我父皇、母后,三不可杀戮我百姓。”

这段简短的问答之后,李自成下令,把太子交给刘宗敏看管,根据张岱的记载,李自成败走京城后,太子跑掉了,在民间隐匿几个月后,又去投奔周奎,被周奎再一次检举揭发,捆绑起来,交给了大清王朝摄政王多尔衮,多尔衮叫多人来认,都说不是太子朱慈烺,后来发到刑部,被活活整死了。

但朱慈烺的故事到这里还没有讲完,他的身影始终如明惠帝朱允炆那样扑朔迷离,在顺治、康熙时代,还有一个号称太子朱慈烺的人掀起一波反清的风浪,却也都是传闻,为那段岁月平添了些许不平静的片断。

几天后,李自成又下令购买一具柳木棺材,将崇祯的遗体抬到东华门外入殓,百姓经过,无不掩面而泣。李自成下令,以皇家的规格,把崇祯安葬在昌平天寿山脚下的明朝诸陵中,因为来不及再建新陵,于是把田贵妃的陵寝扒开一个洞,把崇祯棺材塞进去。史书记载,“是时,天地昏惨,大风扬沙如震号,日色黯淡无光。”因为是明思宗的陵墓,因此命名思陵,成为十三陵中的最后一座,至今犹在。

那天,在会见行将结束的时候,朱慈烺对李自成说:“文武百官最无义,明日必至朝贺。”最后,他又补充了一句话,像遗言,又像忠告。

他从牙缝里挤出的最后一句话是:

“替我杀了他们。”



媒体评论



祝勇以文学的方式书写故宫,对于传承传统文化,树立文化自信,很有意义。

——王蒙(作家)


祝勇已经着魔一般陷入了昨天的文化里。这样的人不多。因为一部分文人将其视做历史的残余,全然不屑一顾;一部分文人仅仅把它作为一种写作的素材,写一写而已。祝勇却将它作为一片不能割舍的精神天地;历史的尊严、民间的生命、民族的个性、美的基因和情感的印迹全都深在其中。特别是当农耕社会不可抗拒地走向消亡,祝勇反而来得更加急切和深切。他像面对着垂垂老矣、日渐衰弱的老母,感受着一种生命的相牵。我明白,这一切都来自一种文化的情怀!

——冯骥才(作家)


故宫历史浓厚、人文荟萃,器具精美,是真正的“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”。祝勇整日与苏黄米蔡为伍,与沈文唐仇为伴,他对中国文化的认知,有了一个妥帖的释放点,也为他未来寻得了一个可靠的基础。但说到底,还是他的心静。他说,他在故宫的大部分时间,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,他读的书,大多是繁体竖排没标点的。在这争名逐利的世上,他能不为利益所动,沉潜在中国文化的魅力里,致力于读书做学问,颇有《楚辞》里“众人皆醉我独醒”的气势,在浮躁的今日,更显出一种风度。

——俞晓群(出版人)


……祝勇则是深省静穆,像江南深深的小巷,像巷尾微澜的古井,自是一派闲静。祝勇的为人为文多是冷冷的不动声色,但很干净——气味很干净,心灵很干净,其中蕴有足够的真诚和内在的激情,有一种特殊的诚恳在里面,是那种我喜欢的有真正感情的人,当然带着坦然的目光(指目光中没有任何企图),带着一种北方男人的力量……

——冷冰川(艺术家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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